「Fulbright基金會使用二戰留下來的軍武財產來促進文化交流,希望透過文化交流,讓世界各地的人們因為更了解彼此而減少衝突,不再有戰爭。」,2018年8月24日,時任Fulbright Taiwan 學術交流基金會執行長William Vocke對著來參加獎學金被提名者工作坊的我們說。至那時起,我就像被賦予了重大的使命般時刻提醒自己:「我來到美國,不只是來追求學術上的成就,同時也肩負著文化交流的重責大任!」
於是,我在2019/08/05飛抵美國,開始了學術暨文化交流任務。
第一個任務:傅爾布萊特迎新會(Fulbright Gateway Orientation)
抵美一開始就是個為期五天的迎新會。迎新會裡充滿來自世界各地拿到同一個獎學金的夥伴,聽了很多故事,也體會了非常多有趣的事情,像是喝了南美洲的特產瑪黛茶(mate),瑪黛茶是將乾燥的巴拉圭冬青葉直接倒入約是一個女性手掌握起來大小的特製容器內,再沖入熱水泡製而成,而最特別的地方其實是瑪黛茶專用吸管,其吸管口扁平而吸管腳則直接是濾茶器的形狀,使飲用時不須事先過濾也不會喝到冬青葉。此外,我也觀察到幾乎大半的獎學金夥伴們母語都是西班牙文,過去僅在課本上學到以西班牙文為母語者佔世界前三,但在台灣或甚至參加國際研討會都只能感受到中文及英文的使用者壓倒性得龐大,直到來到了這個迎新會,才恍然發現課本說的是真的!
但最令我印象深刻,且為我對文化交流的態度帶來轉折的卻是下面這個故事。
迎新會不免就是許多的自我介紹,這種時刻,我經常略微緊張的提到:「I am from Taiwan.」,因為我不確定我說出我來自台灣會迎來什麼反應,對方會不會沒聽過?又會不會對我的國籍有所誤解?甚至不認同我的家鄉?如果是,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介紹台灣?又或是我要怎麼為自己的認同辯護?然而,說出台灣後的結果卻大出我的意料,所有人都知道台灣,且了解台灣國際現況的更是大有人在,最常聽到的回應就是:「Hmm.. Interesting!」之後便會用渴望的眼神好奇的問我關於中台關係的歷史細節與個人看法,而我在一開始的一愣之後,就變為非常開心的娓娓道來我所有知道的事情。為什麼非常開心?因為我發現原來在文化「交流」中,我不僅僅只能做為單方面被傳授文化的一方,我的文化、我的故事也是非常獨特、有價值且有趣的,我也可以當給予文化的一方。從此,我對自己「肩負著文化交流的重責大任」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也更了解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實踐這個使命。
第二個任務:維吉尼亞理工大學與情感神經動力與發展實驗室(Virginia Tech & Affective Neurodynamics and Development Lab)
結束了迎新會,正式的博士學位之路便開始了。
課業學習方面即使語言能力使我表達備受侷限,但整體而言並沒有適應上的困難,維吉尼亞理工大學非常重視多元文化與平權,其中我受惠於學校為國際學生打造的非常友善的評量制度,如果學生為非英語母語者可以要求適當延長考試時間,因為學校認為語言理解與表達的速度不等於學習能力與學習成效,讓非母語者有更多的考試時間是一種公平競爭的表現。這樣平等友善的制度在我因為母語不同而成為特殊族群之前並沒有深刻的體會,有了這樣的經驗,其許自己在扮演決策者角色時,也能注意團隊成員的特質而制定彈性的計畫。
除了修課,身為研究生花最多時間的莫過於實驗室了,這也是我最愛的地方!我隸屬於情感神經動力與發展實驗室,主要研究方向為了解親子及社交互動如何影響腦部神經活動進而影響個體的認知及情感發展。這是一個新成立的實驗室,我和指導教授(Tae-Ho Lee)及一位研究助理如同創業般一點一滴的打造實驗室,從設備硬體、軟體到申請實驗計畫、人類實驗倫理審查與申請開放資料庫等,全都要學習且儘速執行並完成,好讓實驗室儘快步上軌道,雖然與已經成熟的實驗室相比似乎更辛苦了一點,但學習到的東西卻是只單純埋首研究學不到的。研究上,實驗室原先正準備開始進行親子情感控制與情感推理的神經造影研究,但由於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的關係而暫時無法進行人對人的實驗,因此目前主要研究心力放在開放資料庫分析。目前已利用開放資料庫完成了一篇關於自閉症者神經網路切換機制的研究,我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將部分結果發表於2020認知神經科學年會(CNS 2020)而完整論文正在期刊投稿當中。同時,也利用開放資料庫進行兒童螢幕時間與神經發展的分析,結果尚未發表。
Ya-Yun Chen, Joshua Neal, & Tae-Ho Lee (2020) Distracted ‘from’ their surroundings: excessive functional coupling between salience and default-mode networks in ASD. May 5th, 2020. Poster presentation at the CNS 2020 virtual meeting.
Ya-Yun Chen, Joshua Neal, Hyungwook Yim, & Tae-Ho Lee (under review) Distracted ‘from’ their surroundings: excessive functional coupling with less variability between salience and default-mode networks in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第三個任務:新型冠狀病毒全球大流行(COVID‑19 Pandemic)
2020/03/11 世界衛生組織宣布新型冠狀病毒疫情進入全球大流行階段,學校關閉實體課程而改為全線上授課。其實,因為這次的疫情我才知道原來美國人不習慣戴口罩,甚至對蒙面感到焦慮。我因為寒假得了嚴重的流行性感冒,因此在春季學期之初,即使已經到了感冒尾聲但為了避免將可能還有的病毒傳染給別人,我大搖大擺的戴著口罩到處亂晃,上課、搭公車、甚至逛超市,我不知道美國社會對口罩的態度,我也完全沒有感受到異樣的眼光。直到新冠病毒疫情越趨嚴重,開始有人提倡戴口罩後,才漸漸發現美國社會普遍對於戴口罩的認知是重病者才會使用,健康的人戴口罩也不會有預防效果,此時,我更認真地重新看了一下學校對流感預防的衛教單,除了勤洗手外,單子上只提到咳嗽或打噴嚏時請用衣袖或紙巾遮掩,完全沒有口罩的蹤跡,著實一記culture shock。當時我也詢問美國籍同學對疫情和口罩的看法,他說:「戴口罩沒有用,而且聽說年輕人即使得了也很快會痊癒,一點都不擔心。」當下我並不認同,但我卻不敢說出自己的看法,而以我瞭解了草草結束對話。不久後,美國疫情急轉直下,而對口罩態度接納的國家則疫情緩解,但直到5至6月,美國社會要求人民戴口罩的聲音才漸漸蓋過不願意戴口罩的聲音。美國社會在面對疾病預防時仍然將個人自由的追求擺在第一位這件事情,我直至今天仍然無法理解,對不願意戴口罩的人來說,口罩拘束了他們的自由,但這小小的不自由不是能為群體換來未來更大更安全的自由嗎?不曉得疫情過後美國社會在個人自由與群體效益間的拿捏是否會改變,但現在只希望疫情盡快落幕,願世界平安。
第四個任務:隱性歧視(implicit discrimination)與微侵略(microaggression)的反思
2020/03/17 原先要參加的Fulbright春季期中Enrichment Seminar因為疫情被取消了,因而在迎新會上認識的夥伴們便召集大家在社交群組裡面近況分享及進行文化反思,這場反思會,對我非常衝擊,也再次拓寬了我的眼界。
來美國前後,我接受了數次有關各種防止歧視和避免微侵略行為的教育,除了避免自己為之,也要有意識的觀察這些行為是否發生在生活中,回報或直接阻止這些行為以帶來更平等友善的環境。而來到美國超過半年的時間,我的感受是沒有發生任何歧視與微侵略行為,美國社會的大家好像都做得非常好。然而,群組裡的對話讓我頓悟了,原來微侵略其實是發生了,而我卻毫無自覺。
在分享的過程中,有人提出不喜歡每次都被說「你的英文很好耶!」,我看了不僅不以為意還反有點羨慕,不久後,有一位德國的夥伴也回應說,他也會被這樣說,但身為一個外國人,他不覺得這句話有冒犯。然後,討論便開始了!另一個夥伴回應這位德國人說:「你搞錯重點了,因為你不是來自曾被英語系國家殖民地方,這無關乎外國人。」「英語不曾侵入你的教育和生活當中,你不必為了經濟穩定和生活溫飽而學英文。」接著,又一個人說補充說明自己的英文好也是因為自己的國家曾被英法殖民,所以聽到別人讚美自己英文好,會覺得:「你們殖民了我們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用教育洗腦我們,現在你竟然還驚訝我英文好?」。可能有些人看到上面對話還是會認為:「這有怎麼樣嗎?」對!有怎樣!這就是典型的微侵略行為。微侵略在種族的層級定義是指當地的種族在「無意識之下」將短暫而微小帶有侮辱的行為舉止或語言傳遞給其他種族,並且完全不知道這些行為語言背後潛藏著侮辱之意。
這些對話讓我非常震驚,我猜想那個接話的德國人也是一樣震驚,說者無心(甚至以為是讚美)但聽者有意,傷害就這樣造成了。這起對話之後,我也上網找了在台灣的外籍或移民人士談論隱性歧視與微侵略的影片,了解站在台灣及華人本位會做出什麼無意識的行為進而傷害到同樣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這樣的文化交換經驗非常珍貴,很值得大家一同反思,所以我也將上面的對話發表到個人社群網站上與朋友們分享,希望我們能處處意識自己的行為,帶來更好的社會。
這一年來,經歷四大任務,使我無論在學識上或文化上都成長好多,希望接下來的一年,我依然能在學識及文化上有更多的進步與突破。
Managing Editor: Wen-Huei Chang 張雯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