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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體驗

     申請傅爾布萊特華語教學獎助計畫之前,我做了好一陣子的線上華語教學,從各國學生的學習反應、造句、作文,能聽聞各地的奇聞軼事,能領會與語言的妙處。有次我讓學生用手勢比出我所說的中文動詞,我說:「吃。」學生同時作勢拿叉子,只有我一個人伸出食指和中指作勢拿筷子扒飯。華語教學的樂趣讓我期待著這次到美國大學教華語,順道體驗與我迥異的生活和文化。

     正式到分發大學以前,計畫安排我們到聖母大學接受訓練,在一場休息過後,講者問來自世界各國的FLTA(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ssistant):「剛到美國有什麼文化衝擊沒有?」我因為剛去完洗手間衝擊特別深刻,美國的公廁門特別小,門縫特別大,剛去不習慣,使用時還能看見外頭的人來來去去,覺得特別彆扭,跟台灣關得緊緊的公廁有很大的區別。後來想想門縫這麼大的公廁,大概也有安全、治安的考量,可以更好地防範公廁違法行為的發生。

     另一件一到美國很容易就注意到的事是街友,走在路上常常他們會跟我說話,或是「喊話」,不過我都聽不太清楚,就趕緊溜走了,沒來得及判斷來者是否良善,這在台灣少有,也讓我走在街上有些不安。第一,和美國比台灣人不常和陌生人交談,第二,美國的街友佔總人口百分之一,而台灣的街友佔總人口百分之0.016。我不確定兩國的經濟狀況和政府的街友政策有如何的差異,造成街友比例如此懸殊,但是我想中國文化裡的家庭功能,親戚之間互相照顧,這一點可能在這個問題上,還對台灣有些幫助。

     在美國不只街友喜歡和我交談,一般的路人也比台灣人外向很多,在公共場合常有人主動攀談,我遇過很多友善的陌生人。剛到學校第一天,在附近的農夫市集吃東西,和同桌的一位婦人聊天,他聽到這是我第一天到美國學校來,準備開始一年的助教生活,立刻就要我記下他的聯絡方式,說需要幫忙的時候,可以找她。還有一次在波特蘭輕軌車上,有一位乘客注意到我沒帶充電器的連接線,竟然主動要送給我他的連接線,好讓我可以即時充電,直到我堅持還給他,他才收回去。就算是遇到非常情況,美國人不論如何都必須開口。我坐在公車上戴著口罩,原因是鼻子過敏,吹冷風會流鼻涕,坐在附近的人果然過了半小時,都沒對我說話,直到坐我身旁的一位婦人下車前,湊過來,帶著真誠而且同情的眼光說:「祝你早日康復!」我想她肯定是憋了一整路,覺得我得了傳染性疾病,不敢跟我說話,最後才出此下策的吧!對於這一點美國人表示友善的方式,在台灣算是很外向的我,都還有些招架不住,不過我慢慢地也學會了應對服務人員的問候「今天過得如何」、「現在感覺怎麼樣」。

森林樹叢市

     傅爾布萊特計畫把我送到一個小鎮上的私立大學—太平洋大學。小鎮上人不多,小鎮有多小呢?我要過馬路時,學校人員特別提醒我等一等再走,因為現在是交通尖峰,話音落下同時,有兩台小轎車緩緩從眼前開過,這就是我這一年生活的大學城,位於奧勒岡州的森林樹叢市(Forest Grove, Oregon.)。

     學校也不大,少於兩千人,四周有很多農場、酒莊,距離波特蘭其實開車只要40分鐘,我有時候會騎自行車在學校附近逛逛,跟我的鄰居:水牛、馬、和羊群打招呼。奧勒岡州是美國最重視環保的州 一,人們的生活也都很貼近自然,很多人以自行車為交通工具,熱愛慢跑、爬山,和其他戶外活動,也有好些朋友只要是太陽天,雖然微冷都堅持在戶外的長椅上,或是場地上看書。我這個從水泥叢林中長大的孩子,在這裡常常為當地人習以為常的畫面驚嘆。例如當其他人匆匆走向教室的時候,我常在和松鼠玩一二三木頭人,常常抬頭看一大群嘈雜的候鳥飛過,晚上開車會有野鹿出沒和我打招呼。我想是因為台灣的高樓林立、濕氣和空氣汙染,能見到星星月亮的機會少,這兒都是平房,空氣總是清澈,能有好多個夜晚欣賞掛在天上的明月和星空。

     我被安排和一位西班牙語助教,以及另外兩位美國大學生住一個宿舍。我的房間看出去是一個矮樹,經常有小鳥兒和松鼠在我的窗邊徘徊,矮樹後面是學校的吉祥物雕像,雕像隨著學生的創意和心情,常有不同的新面貌,有時候一夜過後突然戴上帽子,有時穿上鋁箔紙包的銀縷衣,有時候叼著南瓜。和室友生活,互相照顧也挺有趣,大家有不同的生活、飲食習慣。我有次煮了一大鍋白菜豆腐,準備給學生們辦活動當晚餐,美國室友正好經過,她看了看一大鍋的豆腐,問我「你在煮什麼?是起司嗎?」……她說她一輩子還沒吃過豆腐。豆腐在這兒也不是不常見,不過吃素的人更常以豆腐作為蛋白質的來源,才會比較常吃到豆腐。後來為了另一個文化活動,我煮了麻婆豆腐給學生,同一個室友經過,又升起了她的疑問,她不懂既然要把豆腐和豬肉煮在一塊兒,何必還要吃豆腐呢? 她顯然不明白豆腐不是只給茹素的人吃的這個道理。

助教工作

     這個計劃中有的FLTA是授課老師,有的則是助教。我在這所不到兩千人的大學擔任華語助教。帶的三個不同程度班級學生加起來共有17個,我除了到課堂上協助授課以外,也要參與學校中國文化社團活動。每天有約40分鐘的課外時間用來輔導學生複習並練習口說,每週還有兩個小時的文化夜,我負責舉辦不同主題,豐富學生的語言文化學習。

     一次文化夜我想給學生介紹中國的算命文化,除了讓他們用線上紫微斗數分析命盤,我也請有興趣的學生對著網路版奉天宮求籤網站,按照奉天宮所述的步驟,說出他們的姓名、出生時間和地址,並提出他們想問的問題,我則充當廟公為他們翻譯解籤。第一位學生一上來就問她的真命天子,得到的籤詩表示:「婚姻不順。」這麼晴天霹靂的消息,我這個廟公也不好當,好在學生得到來自台灣媽祖如意的、不如意的答覆,都還是覺得這樣的體驗很新鮮。

     學校的五個語言都有文化夜的活動,我們靈機一動,辦了一場聯合流行音樂舞會,邀請所有的語言學生都可以參加,雖然我們中文項目,可能是害羞吧,參加的不算踴躍,但是我在這次活動中介紹了好幾首中文舞曲,也教他們經典的台客舞步,其中一首謝金燕的「姐姐」,竟然讓各個語言的學生都瘋狂地學著MV跳起姐姐的舞蹈。一群美國學生跳起台客舞,畫面有點違和但是又熱鬧又好笑。

     要籌畫這些文化活動,我需要集結資源,和學校同事合作,這讓我感覺到他們工作中積極開放的態度。其中一次文化夜,我讓學生和在台灣工作的美國人視訊對話,分享在台灣的經驗,舉辦這次的文化夜需要安裝軟體,借用許多當時教室沒有的器材,我想為了這樣不到兩個小時的活動,麻煩學校負責的老師很多,我那時擔心學校會不會質疑我,何不在現有的資源內設計活動就好,沒想到老師不但沒有對於我給她帶來額外的工作量顯露一點兒的不耐煩,反而鼓勵我多做不一樣的活動,甚至主動提供宣傳的協助。

當一個美國大學生

     我在這裡的任務不僅要作一名助教,也是學生。這學期我修了兩門課,都是和「以英語為第二語言或外語」的教育相關。這兒的大學生每學期修的學分不像台灣的大學生那麼多,不過每一學分要花的時間也相對更多。為了要能充分的參與課堂討論和活動,需要研讀的材料和每週要完成的作業,都比我當年大學的任何一堂課要多。以我其中一堂課為例,大部分時間用來以各式活動讓學生分組討論當週議題,並發表自己的想法,實際講課的時間不長。這樣的翻轉教學,沒預習的學生根本無法參與課程。

     我光上了兩堂課就得花費相當多的時間預習和複習,美國的大學生除了課業、經濟需要照顧以外,大多都有運動專長或運動習慣,常常著運動裝來上課,下課後參加球隊練習、健身等活動。這麼高壓的學習環境下,學校很注重學生的健康,考試前後安排了一系列的免費活動,包含舞蹈健身、瑜珈,甚至有按摩、桌遊、冰淇淋讓學生身心放鬆。台灣學生的課外活動也很豐富,投入社團、球隊、學生組織等,但是常常忽略照顧身心健康,沒能養成運動習慣。美國女生也多熱衷運動,我注意美國女生就連走路的姿態、說話的神情,不喜歡展現嬌弱。台灣在兩性平權的觀念上還是傳統一些。

     學校還有一個熱門的社團,組織學生做各種戶外活動,例如:攀岩、健行、獨木舟、帆船等,讓學校的人員自由報名參加。我和其他語言助教們都很喜歡參加這些活動,因為對於沒有交通工具的我們來說,這是探索奧勒岡州自然風景的最佳途徑,也能在這裡認識許多新朋友。唯一的問題就是在認識新朋友的時候,用我的第二語言在腦海中搜尋適當詞彙的速度,老是慢了大家話題一步,有些挫敗感。那時鼓勵自己,想學期末的時候大概英文就會進步更多了吧!不料一到學期末,驀然回首,英文進步幅度不大,倒是對於語言造成的尷尬容忍程度調適得不錯。

傅爾布萊特計畫

     上工以前計畫中來自世界各國的四百多名TA都會被分派到一所美國大學受訓五天,我被分到印第安納州的聖母大學。受訓課程中教育我們在美國大學裡重要的政策,其中一項是關於美國社會的多元性。我覺得台灣社會漸趨多元,但是跟美國比,我們對多元社會的意識還是低多了,如果用美國對於歧視的定義,再回顧自己說過的話,應該差不多我和每個人都曾犯法。例如「在台灣工作的外國人」的定義直覺跟「外勞」不重疊、很多公司給外勞和台灣員工同工不同酬,還有很多根據地域、國籍開的玩笑,現在舉例出來都會覺得不適當,但是出現在生活中卻往往可以被接受。受訓課程也強調關於性別多元以及性騷擾,包含雙性戀、無性戀、泛性戀部分我沒聽過的詞彙,在這裡受到人們接受。希望台灣也能夠在這方面,很快能有普遍的開放態度,以及性別多元的意識。確實在美國談到這些議題,多數人會特別注意,維持尊重和禮貌。

     除了工作和大學生活相關的課程,受訓期間也提供我們社交機會,認識來自各國等待展開一年美國教學生活,朝氣蓬勃的FLTA。當時有一位傅爾布萊特分享人來自尼泊爾,他分享身為國際學生,來到美國的總總適應問以及解決的過程,他來自一個很不同的社會背景,甚至會被使用中會發出噪音的吹風機給嚇了一跳。

     我很感謝在第一個學期過後,在華盛頓DC舉辦的期中會議,會議上每個人交換第一學期各自的教學、生活經驗,因為我們都經歷了相似的半年,我從每個FLTA身上都學到很多,有的人分享教學方法,讓我可以再努力使自己在教學上進步,有的人因為語言溝通問題飽受挫折,有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我們互相分享和鼓勵,談話中他們都能幽默而理性地笑看這一切,讓我好受鼓舞,希望帶著第一學期的經驗,讓我在最後這幾個月能有更好的美國教學生活。

蔡雨芹 Yu-Chin Tsai 申請傅爾布萊特教師進修暨協助華語教學獎助計畫之前是自由華語教學工作者,2014-2015由美國奧勒岡州太平洋大學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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